古诗词

沈昫等·旧唐书卷四十八列传·部分译文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秉性正直,早有才名。二十岁中进士,授官著作郎,兼修国史。长安年中(703),他升迁任凤阁舍人、卫尉少卿。当时睿宗在藩国为相王,魏知古兼任相王府司马。神龙初年(705),他升任吏部侍郎,依旧兼修国史,不久晋升荣誉职位银青光

部分译文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秉性正直,早有才名。二十岁中进士,授官著作郎,兼修国史。长安年中(703),他升迁任凤阁舍人、卫尉少卿。当时睿宗在藩国为相王,魏知古兼任相王府司马。神龙初年(705),他升任吏部侍郎,依旧兼修国史,不久晋升荣誉职位银青光禄大夫。第二年,母亲去世离职守孝,期满授晋州刺史。睿宗即位,以老臣召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景云二年(711),他任右散骑常侍。睿宗女金仙、玉真二公主入道门,睿宗下令为她们各造一道观,当时正是夏季盛暑时节,还是不停工。魏知古上疏力谏,请求皇上“:以安养百姓为治政之本。为两公主造道观,原本是树功德来祈福佑。但建两道观之地,都是百姓的住宅,匆忙迫逼,令他们迁移,他们扶老携幼,投靠无门,怨叹于道路,这既背人事,也违天时,兴无用的劳作,重不急之事务,群心摇摇,众口藉藉。陛下为人之父母,心下怎么能安呢?况且国有简册,君王的一举一动都要记载,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因此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只有这样,国君的举动,才算是慎重的。小臣所在之职责就是谏诤,再加上拿着史笔,如写下陛下不合常礼的举动,后人会怎么看?臣认为盛暑修观不行。伏愿陛下俯顺人欲,仰察天意,降圣旨,下德音,速罢功役,在晚年能为民众造福。”睿宗未采纳魏知古的意见。不久,他又进谏:“臣闻百姓以君为天,君以百姓为本,百姓安定就是治政之理,根基稳固国家就安宁。自从陛下翦除凶逆,君临宝位,百姓仰慕其德,以为朝有新政。但现在风教衰败,日甚一日,府库空虚,人力凋敝,劳役不止,官员日增。现在朝廷各部门官差不多有二千余人,太府的布帛已尽,太仓的米粮难以供给,又加上给二位公主造道观这一非急务之役,臣先前请求停止这一劳役,但仍未停止。今年,前水灾后旱灾,五谷不熟,若到明年春天,一定有饥荒。陛下为人父母,想什么方法来拯救呢?疗饥拯溺,须及时。现在又加上突厥为患,时间很久了,他们本无礼仪,哪里会有诚信呢?今即使派遣使节,来请求结姻亲,但豺狼之人,哪里会稳定呢?他们乘中国饥虚,在和亲之际,倘若窥测侵犯,国家怎么提防呢?臣所论及之事,很是急切,伏愿陛下特垂详察。”睿宗嘉其恳切直言,不久命他为代理宰相。玄宗在当太子的时候,魏知古兼任左庶子。没多久,又迁任户部尚书,其他职务如故。第二年拜侍中。

  先天元年(712)冬,魏知古跟随玄宗在渭川打猎,因献诗讽喻:“曾闻复太康,五弟训禽荒;工后来冬狩,三驱盛礼张。顺时鹰隼击,讲事武功扬。奔走未及去,飞鸟岂暇翔。非熊从渭水,瑞雀想陈仓。此欲诚难纵,兹游不可常。子云陈羽猎,僖伯谏鱼棠。得失鉴齐楚,仁恩念禹汤。邕愿谅在宥,亭毒匪多伤。《辛甲》今为史,《虞箴》遂礼彰。”玄宗看了,亲笔加以褒扬:“诗,志之所凭借,写出自己的心怀,实际可以讽喻君王。因此扬雄陈述《羽猎》,马卿赋写《上林》,从诗经的《风》、《雅》,大都因此道理。我顷向温泉,观风省俗,时乘闲暇,畋猎于渭川,网开一面,展三驱之礼,亲自校猎,逐追鸟兽自乐。未料卿有箴规,无时不忘助我,不是真诚心怀,哪能如此?今赐卿五色绸五十段,用来表达我对箴规的奖励。”

  先天二年(713),魏知古封为梁国公。窦怀贞等将谋反,魏知古密奏此事。窦怀贞诛杀,玄宗赐知古实封二百户,彩绸五百段。仍觉得前面的赏赐太少,又亲下诏书:“魏知古去年七月以前,多次陈善道来助我,竭尽忠诚,奸臣有谋,事先奏其征兆。事君之节,良有可嘉。可加赐实封一百户。”这年冬天,玄宗派他到洛阳主持吏部尚书之事务,认为他很称职,并亲笔表扬他“能端本革弊,忘私徇公,正色而行,忠心不屈。镜面光净则妍媸都可反映出来,衡量已经做的事则轻重分得清清楚楚。朕远闻卿的政绩,很是称叹,今赐卿衣裳一套,以示我的关怀。”

  开元元年(713),官名改换,魏知古任黄门监。开元二年(714),魏知古还京,玄宗经常向他咨询,恩意很厚,不久又改任紫微令。姚崇很忌妒畏惧他,暗加诽谤,后改任工部侍郎,罢免了宰相之职。开元三年(715)去世。享年六十九岁。御史大夫宋王景闻知而叹息说:“叔向直道而行,有古之遗风;子产爱及后世,有古之遗风;能二者兼有的,恐怕应是魏公!”朝廷追赠幽州都督,谥号忠。

  魏知古当初任黄门侍郎时,上表推荐洹水县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遆、前右内率府骑曹参军柳泽;到主持吏部尚书事务,又提拔人才用密县县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然,后来这些人都一直处在清要地位,时论认为他有知人的好眼光。他有文集七卷。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隋朝比部侍郎源师的孙子。父源直心,高宗时曾任司刑太常伯,因犯错误流配岭南而去世。乾曜中进士,在景云年中(710),任谏议大夫。当时公卿百官三九射礼已久废,源乾曜却上疏道:“圣王教天下百姓,必制礼来正人情,人情正则家有孝子,国有忠臣。这一道理经久不衰,因为有理。因此君子三年不为礼,礼法一定会损坏;三年不为乐,乐一定崩坏。窃以为古代择士,先观射礼,来看清其和容之仪,并不是取一时之乐。关于射,可以区别正和邪,观德行,符合祭祀,打击敌人。古代圣王没有哪一个不相承袭的。臣窃见数年以来,射礼已废,有的因有关部门吝惜费用,便使大射有亏。臣愚以为所费的是财,所保全的却是礼。所以孔子说:‘尔爱其羊,我爱其礼’,现在时代更新,天下清明,臣望大射之礼仪不要废弃,圣人之教,始终进行,这样,天下就幸甚。”源乾曜不久调任梁州都督。

  开元初年(713),..王府的官吏中有犯法的。玄宗令左右的人寻求一个能做王府长史的人,太常卿姜皎荐举源乾曜,说他公正清明有才干,因此被召见与玄宗交谈,源乾曜交谈得神清气爽,对答得有条不紊,玄宗很是赏识,便拜为少府少监,兼..王府长史。不久迁任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没多久,调任尚书左丞。开元四年冬,源乾曜任黄门侍郎,代理宰相职务。仅十天,又与姚元之一同罢免了宰相职务。

  当时玄宗要去洛阳,以源乾曜为京兆尹,为京师留守,源乾曜治政宽厚简朴,不严但合理。曾有仗内白鹰,因放飞时失其所在,玄宗令京兆官员捕捉。没多久在野外捕获,但那只白鹰挂在荆棘中死去,官吏都惧怕得罪,相顾失色。乾曜却慢慢地说:“事有巧的情况,死也有常理,主上仁明,应当不以此来罪责人。如果一定要处罚,我自认了,不须惧怕。”于是源乾曜便入朝自请失旨之罪,玄宗对所有情况全不问。大家佩服源乾曜临事不惧怕,并且能引过在己。他任京兆尹三年,政令始终如一。

  开元八年(720)春,又任黄门侍郎,代理宰相。不久又加银青光禄大夫,升任侍中。过了较长一段时间,源乾曜上疏“:臣见显要官员的家中都是谋求京中的职务,贤才之士多任外官,王道要公平,不应如此。臣有三男都在京城任职。望调出二人为外官,来协调均平之道。”玄宗同意这意见,于是把他的儿子源弼由河南府参军调出任绛州司功,源薭由太祝调任郑尉。玄宗同时还下旨“:源弼等人的父亲在朝廷任要职,但很是谦虚严己,他担心的是在官吏之中不能用才失序,带头显谦让之德,请求将自己的二子调外职。左传中不是说过吗‘:晋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能行,仁哪里会远呢?”因此令文武百官父子兄弟三人并在京师任职的,随自己通容,依年龄资历处理,由此公卿子弟有一百余人由京官调出。不久,又有上书者,认为“国之执政,休戚相关,若不稍加恩宠,怎么能让他们尽心尽力呢”?开元十年(722)十一月,玄宗下旨凡中书门下均共食实封三百户。这一实封是由源乾曜和张嘉贞开始的。

  源乾曜后又从玄宗东往泰山封禅,拜尚书左丞相,仍兼侍中。乾曜在执政的十年中,张嘉贞、张说相继任中书令,源乾曜不与他们争权,每事必推让。到李元..、杜暹主持政事,源乾曜便不参议,只是同意签名而已。当初,源乾曜由姜皎所引荐,才被重用。等姜皎获罪,被张嘉贞排挤,源乾曜竟然不相救援,当时人们以此讥讽源乾曜。开元十七年(729)秋,停止了他兼任的侍中职务。这年秋天,迁任太子少师,他以他的祖父名字为师而坚决辞谢,便任太子少傅,封安阳郡公。开元十九年(732),玄宗到东都洛阳,源乾曜以年老多病,不堪随从,而留在京城养病。这年冬天去世。诏追赠幽州大都督。玄宗在洛阳城南门举哀,停止朝会两天。

  杜暹,濮州濮阳人。父杜承志,在武则天称帝之初做过监察御史。当时,怀州刺史李文日柬为皇枝近属,被仇人所告,杜承志为他辩解。不久,李文日柬获罪,杜承志也受牵连,贬为方义县令。后又任天官员外郎。接着来俊臣等罗织罪名,陷害无辜扩大化,杜承志恐惧,便称病离官还乡,在家中去世。

  自杜暹的高祖父到杜暹,五代同居,杜暹特别恭敬长辈,对继母孝顺,闻名乡里。开始,中举授婺州参军,任满将还乡,州吏赠送他万余张纸,杜暹只接受了一百张,其余全还给他们。当时他的同僚来告别的,见了叹道:“这与过去清廉的官吏接受一个大钱,有什么不同?”不久,杜暹授郑县县尉,又以清廉节俭为世人称扬。华州司马杨孚,公正耿直之官,他很赏识看重杜暹。不久杨孚升任大理正,杜暹因公事受牵累送法司断罪,杨孚对人说“:如果这样好的县尉都获罪,那么公正清廉之士怎么不灰心呢?”并特此向执政推荐杜暹,由此杜暹授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716),杜暹升任监察御史,前往碛西屯田驻军。正碰上安西副都护郭虔馞和西突厥可汗史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不和,互相上奏指责。朝廷令杜暹查其实际情况。当时杜暹已在返回途中,已到凉州。他接到诏令又往碛西,进入突骑施,来考核郭虔馞等错误实况。藩人送给他黄金,杜暹坚决不受,左右的人说“:公远道出使这边远的地方,不可失藩人的情。”杜暹不得已,接受了。后将黄金埋下,出境以后,才通知藩人去收取。藩人大惊,过沙漠追赶不到,才罢了。杜暹后升任给事中,因继母去世守丧而离职。开元十二年(724),安西都护张孝嵩调任太原尹,有人推荐杜暹出使安西,因藩人伏其清正廉洁办事慎重,很佩服他,于是特殊对待,升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单骑赴任。第二年,于阗王尉迟眺私下勾结突厥和一些藩国图谋叛乱,杜暹秘密探知其谋,便带兵逮捕并处死,诛其党羽五十余人,另外立了君长,于阗才安定下来。杜暹以功特加授光禄大夫的荣誉职务。杜暹在安西四年,安抚将士,不怕劳苦,很得汉人和各族人的爱戴。

  开元十四年,朝廷任命杜暹代理宰相,并派中使前往迎接。玄宗见他,赐绢二百匹,马一匹,住宅一区。后来他与李元..不和,罢免了宰相,出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后又历任魏州刺史、太原尹。开元二十年(732),玄宗到北都,拜杜暹为户部尚书,便令扈从入京。到东都,任杜暹为京都留守。杜暹抽调值班的卫士,修缮三宫,加固城池,亲自巡逻检查,从不懈怠。玄宗得知此情特嘉奖他,赐敕书道“:卿一向以清廉耿直,加之勤奋能干出名。自从委任为留守,每事多能,治政使下属整肃,恩惠能施及百姓。城池宫室,时时修饰,很有成绩,也不过分劳累人力。甚善甚善,很慰我心。”不久代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封魏县侯。开元二十八年(740)病逝,享年六十余岁,诏赠尚书右丞相。

  杜暹在家孝敬长辈爱弟妹,对他继母弟杜昱爱抚甚厚,但是昱平素不学无术,每当朝谈论,言谈肤浅。杜暹常以公正清廉勤劳节俭为己任,有时也有免不过情分而为的事。他二十岁就自己发誓不受亲友馈赠,一生如此。到去世时,玄宗很怜惜,派中使就家中吊丧,赐绢三百匹。尚书省和老同僚,也赠财物助丧葬,他的儿子遵父亲生前的教导,皆拒绝不受。太常给杜暹谥号为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都官员外郎韦廉以杜暹有忠孝之美,认为所谥没有完全表现他的品行,建议更改。太常博士裴总坚持说:“杜尚书因居丧受职,虽然为了国家,但不能称孝,请依旧为定。”他的儿子杜孝友上到朝廷向玄宗陈诉,才令所司仔细审定,终于谥贞孝。

  韩休,京兆长安人。伯父韩大敏,在武则天称帝之初为凤阁舍人。当时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下诬告,说他有反意。武则天令韩大敏到梁州审理。有人对韩大敏说“:李行褒是李姓的近属,太后的本意就是要除掉他们,你不小心而违逆了她的旨意,祸将不小,不可不为自身考虑。”韩大敏说“:哪里有求自身安全而陷人非罪的?”竟上奏为李行褒申雪。武则天又命御史复审,便构成其罪。韩大敏因审案失情而有罪,这一罪与知反不告等同,因此赐死于家中。韩休的父亲韩大智,官至洛州司功。

  韩休早年,词学很好。初应举,授桃林县丞。又在举贤良时,唐玄宗亲自在春宫问国政治理,韩休与校书郎赵冬曦同时中举人,授左补阙。不久被任为主爵员外郎,历任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兼主管制诰,后外任虢州刺史。当时虢州因地在两京之间,皇上总在京都或东都,是最近的州,所以常常被支派税草来充实未用的马厩。韩休奏请税草能均配各州,中书令张说驳道:“如果独免虢州,就要移给另外的州,作为地方官欲为私惠,就国情而论本来不可依从。”于是下令不许。韩休又将上奏,僚吏说:“连续上奏一定会违逆执政之意。”韩休说“:为刺史不能救百姓之弊,怎么来治政!如一定会逆上得罪,我也心甘情愿。”韩休竟坚持提出而获免治罪。过了一年多,以母丧离职,坚持陈述诚心要求终丧礼,得到同意。守丧完,韩休授工部侍郎,仍主管制诰,升迁尚书右丞。

  开元二十一年(733),侍中裴光庭去世,玄宗令肖嵩推荐贤人来代替裴光庭。肖嵩很是称扬韩休心志和品行,于是便拜黄门侍郎,任代理宰相。韩休生性耿直,不会趋炎附势,任职后,很符当时民望。不久,有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配岭外,韩休上奏说:“李美玉小官,所犯的又不是大罪,现今朝廷有大罪,尚不能去,怎么能舍大而取小呢!臣窃以为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皇上的恩宠,任职贪图财利,住宅车马,超越身份过分放纵。臣请先出程伯献,然后给李美玉治罪。”玄宗开始不同意。韩休坚持提意见“:李美玉这样的小官都不能容,那么像程伯献这样的巨猾怎能不问!陛下如不出程伯献,臣就不敢奉诏流放李美玉。”玄宗认为韩休率直忠诚,就同意了。当初,肖嵩认为韩休柔和易控制,所以引荐他。韩休既主政事,对肖嵩的意见多有矫正,于是他与韩休不和,宋王景闻知说“:未料道韩休竟能如此,这真是仁者之勇啊!”

  这年夏天,韩休加银青光禄大夫的职称,十二月,调任工部尚书,罢免宰相职务。开元二十四年(736),调任太子少师,封宜阳子。开元二十七年病卒。年六十八岁。追赠扬州大都督,谥号文忠。宝应元年(762)重赠太子太师。

旧唐书简介

  《旧唐书》共200卷,包括《本纪》20卷、《志》30卷、《列传》150卷,原名《唐书》,宋祁、欧阳修等所编著《新唐书》问世后,才改称《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945年)。

旧唐书·卷四十八列传原文

  ○魏知古 卢怀慎 子奂

  源乾曜 从孙光裕 光裕子洧

  李元纮 杜 暹 韩休 裴耀卿 孙佶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也。性方直,早有才名。弱冠举进士,累授著作郎,兼修 国史。长安中,历迁凤阁舍人、卫尉少卿。时睿宗居籓,兼检校相王府司马。神龙 初,擢拜吏部侍郎,仍并依旧兼修国史,寻进位银青光禄大夫。明年,丁母忧去职, 服阕授晋州刺史。睿宗即位,以故吏召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景云二年,迁右散骑常侍。睿宗女金仙、玉真二公主入道,有制各造一观,虽 属季夏盛暑,尚营作不止。知古上疏谏曰:

  臣闻《谷梁传》曰:“古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 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 “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礼》曰:“季夏之月,树木方盛,无有斩伐,不可兴 土功以妨农。”又曰:“季夏行冬令,则风寒不时。”《语》曰:“修己以安百姓。” 此皆兴化立理之教,为政养人之本。今陛下为公主造观,将树功德以祈福祐。但两 观之地,皆百姓之宅,卒然迫逼,令其转移,扶老携幼,投窜无所,发剔椽瓦,呼 嗟道路。乖人事,违天时,起无用之作,崇不急之务,群心摇摇,众口籍籍。陛下 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且国有简册,君举必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 是以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夫如是,则君之所举,可不慎欤!微臣备位谏诤,兼秉 史笔,书而不法,后嗣何观?臣愚必以为不可。伏愿俯顺人欲,仰稽天意,降德音, 下明策,速罢功役,收之桑榆。

  疏奏不纳。

  顷之,又进谏曰:“臣闻人以君为天,君以人为本。人安则政理,本固则邦宁。 自陛下翦除凶逆,君临宝位,苍生颙颙,以为朝有新政。今风教颓替,日甚一日, 府库空虚,人力凋弊,造作不息,官员日增。今诸司试及员外、检校等官,仅至二 千余人,太府之布帛以殚,太仓之米粟难给。又金仙、玉真等观造作,咸非急务, 臣先奏请停,竟仍未止。今岁前水后旱,五谷不熟,若至来春,必甚饥馑。陛下为 人父母,欲何方以赈恤?疗饥拯溺,须及其时。又突厥为患,其来自久,本无礼仪, 焉有诚信。今虽遣使,来请结婚,豺狼之心,首鼠何定。弱则卑顺,强则骄逆。属 草衰月满,弓劲马肥,乘中国饥虚,在和亲际会,倘或窥犯亭障,国家何以防之? 臣所论者,事甚急切,伏愿特垂详察。”睿宗嘉其切直,寻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玄宗在春宫,又令兼左庶子。未几,迁户部尚书,余如故。明年,擢拜侍中。

  先天元年冬,从上畋猎于渭川,因献诗讽曰:“尝闻夏太康,五弟训禽荒。我 后来冬狩,三驱盛礼张。顺时鹰隼击,讲事武功扬。奔走未及去,翾飞岂暇翔。非 熊从渭水,瑞雀想陈仓。此欲诚难纵,兹游不可常。子云陈《羽猎》,僖伯谏渔棠。 得失鉴齐、楚,仁恩念禹、汤。邕熙谅在宥,亭毒匪多伤。《辛甲》今为史,《虞 箴》遂孔彰。”手制褒之曰:“夫诗者,志之所以,写其心怀,实可讽谕君主。是 故扬雄陈《羽猎》,马卿赋《上林》,爰自《风雅》,率由兹道。予顷向温泉,观 省风俗,时因暇景,掩渭而畋,方开一面之罗,式展三驱之礼,躬亲校猎,聊以从 禽。岂意卿有箴规,辅予不逮,自非款诚夙著,其孰能继于此耶?今赐卿物五十段, 用申劝奖。”

  二年,累封梁国公。窦怀贞等将谋逆也,知古独密奏其事。及怀贞诛,赐实封 二百户、物五百段。仍以前赏犹薄,又手敕曰:“魏知古去年十月已前,屡申启沃, 每竭忠诚,奸臣有谋,预奏其兆。事君之节,良有可嘉,可更赐实封一百户。”其 年冬,令往东都知吏部尚书事,深以为称职,手制曰:“卿以宰臣,往知大选,官 人之委,情寄尤切。遂能端本革弊,忘私徇公,正色而行,厝心不挠。镜已澈则妍 媸必鉴,衡已举则轻重罔违。朕远闻之,益用嘉叹。今赐卿衣裳一副,以示所怀。”

  开元元年,官名改易,改为黄门监。二年,还京,上屡有顾问,恩意甚厚,寻 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惮之,阴加谗毁,乃除工部尚书,罢知政事。三年卒,时年六 十九。御史大夫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能兼之者,其在 魏公。”赠幽州都督,谥曰忠。

  知古初为黄门侍郎,表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璟、前右内率府骑曹 参军柳泽。及知吏部尚书事,又擢用密县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 阙尉陈希烈,后咸累居清要,时论以为有知人之鉴。文集七卷。

  卢怀慎,滑州灵昌人。其先家于范阳,为山东著姓。祖悊,为灵昌令,因徙焉。 怀慎少清谨,举进士,历监察御史、吏部员外郎。景龙中,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 以陈时政得失。今略载其三篇。

  其一曰:

  臣闻孔子曰:“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又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 三年有成。”故《书》云“三载考绩”,校其功也。昔子产相郑,更法令,布刑书, 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二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 其嗣之?”终有遗爱,流芳史策。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化成,况其常材 乎。

  臣窃见比来州牧、上佐及两畿县令,下车布政,罕终四考。在任多者一二年, 少者三五月,遽即迁除,不论课最。或有历时未改,便倾耳而听,企踵而望,争求 冒进,不顾廉耻。亦何暇为陛下宣风布化,求瘼恤人哉!礼义未能兴行,风俗未能 齐一,户口所以流散,仓库所以空虚,百姓凋弊,日更滋甚,职为此也。何则?人 知吏之不久,则不从其教;吏知迁之不遥,又不尽其力,偷安爵禄,但养资望。陛 下虽勤劳之怀,宵衣旰食,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共为苟且而已,宁尽至公乎? 此国之病也。昔贾谊所谓蹠盭之病,乃小小者耳。此弊久而不革,臣恐为膏肓,虽 和、缓不能疗,岂蹠盭而已哉!

  汉宣帝综核名实,兴理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就增秩赐金,以旌其能,而 不迁于颍川,前代之美政也。又古之为吏者长子孙,仓氏、瘐氏,即其后也。《书》 云:“事不师古,以克永代,匪说攸闻。”臣望请诸州都督、刺史、上佐及两畿县 令等,在任未经四考已上,不许迁除。察其课效尤异者,或锡以车裘,或就加禄秩, 或降使临问,并玺书慰勉。若公卿有阙,则擢以劝能。其政绩无闻及犯贪暴者,免 归田里。以明圣朝赏罚之信,则万方之人,一变于道矣。致此之美,革彼之弊,易 于反掌,陛下何惜而不行哉!

  其二曰:

  臣闻《尚书》云:“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此省 官之义也。又云:“官不必备,惟其才。”又云:“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此为官择人之义也。臣窃见京诸司员外官,所在委积,多者数余十倍,近古以来未 之有也。官不必备,此则有余,人代天工,多不厘务。广有除拜,无所裨益,俸禄 之费,岁巨亿万,空竭府藏而已,岂致理之基哉!方今仓库空虚,百姓凋弊,河、 渭漕輓,西给京师,公私损耗,不可胜纪。况边隅未静,兵革犹兴,节用爱人,正 在今日,增官广费,岂曰其时?倘水旱成灾,租税减入,水衡无贯朽之蓄,京瘐阙 流衍之储。或疆场外守,兵车远出;或收茂无岁,赈救在辰。此军国之急务也,陛 下将何以济之乎?《书》云:“无轻人事,惟艰;无安厥位,惟危。”又云:“不 见是图。”此皆慎微之深旨也。

  臣窃见员外官中,或簪裾雅望,或台阁旧人,或明习宪章,或谙闲政要,皆一 时之良干也。多不司案牍,空尸禄俸,滞其才而不申其用,尊其位而不尽其力。周 称多士,汉曰得人,岂其然欤?必有异于此矣。臣望请诸司员外官有才能器识、众 共闻知,堪为州牧县宰及上佐者,并请迁擢,使宣力四方,申其智效。有老病及不 堪理务者,咸从废省,使贤不肖较然殊贯。此济时之切务也,安可谓行之艰哉?

  其三曰:

  臣闻天吏逸德,烈于猛火;贪人败类,取兴大风。则知冒于宠赂,侮于鳏寡, 为政之蠹,莫先于兹。臣窃见内外官人,有不率宪章,公犯赃污,侵牟万姓,劓割 蒸人,鞫按非虚,刑宪已及者,或俄复旧资,虽负残削之名,还膺牧宰之任,或江、 淮、岭、碛,微示惩贬,而徇财黩货,罕能悛革,委以共理,俟河之清。臣闻明主 之于万姓也,必暢以平分,而无偏施。若犯罪之吏,作牧遐方,便是屈法惠奸,恤 近遗远矣。凡左降之人,鲜能省过,必怀自弃,长恶滋深。则小州远郡,蛮陬夷落, 何负于圣化,独受其弊政乎!昔孟尝廉明,方临合浦;隐之清絜,乃莅番禺。郅都 之镇静朔方,耿恭之辑宁疏勒。地则遐僻,必择贤良,务以宁济为怀,岂以遐荒见 隔?况边徼之地,夷夏杂处,负险恃远,易扰难安,弥藉循良,以寄绥抚。若委失 其任,官非其才,凌虐黎庶,侵剥蕃部,小则坐致流亡,大则起为盗贼。由此言之, 不可用凡材,而况于猾吏乎!其内外官人有犯赃贿推勘得实者,臣望请削迹簪裾, 十数年间不许齿录。《书》云:“旌别淑匿,黜陟幽明。”即其义也。若不循此道, 去邪有疑,善政能官,甄奖或未之偏,担赃负贿,侥幸或即蒙升,则赏罚无章,沮 劝安寄?浮竞之风转扇,廉耻之行渐隤,其源不塞,为蠹斯甚。

  疏奏不纳。累迁黄门侍郎,赐爵渔阳伯。

  先天二年,与侍中魏知古于东都分掌选事,寻征还同中书门下三品。开元三年, 迁黄门监。怀慎与紫微令姚崇对掌枢密,怀慎自以为吏道不及崇,每事皆推让之, 时人谓之“伴食宰相。”四年,兼吏部尚书。其秋,以疾笃,累表乞骸骨,许之。 旬日而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怀慎临终遗表曰:

  臣素无才识,叨沐恩荣,待罪枢密,颇积年序。报国之心,空知自竭;推贤之 志,终未克申。孤负明恩,夙夜惶惧。臣染疾已久,形神欲离,凫雁之飞,未为之 少,而犬马之志,终祈上闻,其鸣也哀,乞求圣察。

  宋璟立性公直,执心贞固,文学足以经务,识略期于佐时,动惟直道,行不苟 合,闻诸朝野之说,实为社稷之臣。李杰勤苦绝伦,贞介独立,公家之事,知无不 为,干时之材,众议推许。李朝隐操履坚贞,才识通赡,守文奉法,颇怀铁石之心, 事上竭诚,实尽人臣之节。卢从愿清贞谨慎,理识周密,始终若一,朝野共知,简 要之才,不可多得。并明时重器,圣代良臣。比经任使,微有愆失,所坐者小,所 弃者大,所累者轻,所贬者远。日月虽近,谴责伤深,望垂矜录,渐加进用。

  臣窃闻黄帝所以垂衣裳而天下理者,任风、力也;帝尧所以光宅天下者,任稷、 祼也。且朝廷者天下之本,贤良者风化之源,得人则庶绩其凝,失士则彝伦攸斁。 臣每见陛下忧劳庶政,勤求理道,慎举群司,必期称职,使鹓鹭成列,草泽无遗。 故得岁稔时和,政平讼理,比陛下用贤之明效也。臣非木石,早识天心,瞑目不遥, 厚恩未报。黜殡之义,敢不庶几,城郢之言,思布愚恳。

  上深嘉纳之。怀慎清俭,不营产业,器用服饰,无金玉绮文之丽。所得禄俸, 皆随时分散,而家无余蓄,妻子匮乏。及车驾将幸东都,四门博士张星上言:“怀 慎忠清直道,终始不亏,不加宠赠,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家物壹伯段、米粟贰 伯石。明年,上还京师,因校猎于城南,经怀慎别业,见家人方设祥斋,悯其贫匮, 赐绢百匹。仍遣中书侍郎苏颋为其碑文,上自书焉。

  子奂,早修整,历任皆以清白闻。开元中,为中书舍人、御史中丞、陕州刺史。 二十四年,玄宗幸京师,次陕城顿,审其能政,于事题赞而去,曰:“专城之重, 分陕之雄。人多惠爱,性实谦冲。亦既利物,在乎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 寻除兵部侍郎。天宝初,为晋陵太守。时南海郡利兼水陆,环宝山积,刘巨鳞、彭 杲相替为太守、五府节度,皆坐赃钜万而死。乃特授奂为南海太守。遐方之地,贪 吏敛迹,人用安之。以为自开元已来四十年,广府节度清白者有四:谓宋璟、裴伷 先、李朝隐及奂。中使市舶,亦不干法。加银青光禄大夫。经三年,入为尚书右丞, 卒。弟弈,亦传清白,历御史中丞而死王事,见《忠义传》。弈子杞,德宗朝位至 宰辅,别有传。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隋比部侍郎师之孙也。父直心,高宗时为司刑太常伯, 坐事配流岭南而卒。乾曜举进士,景云中,累迁谏议大夫。时久废公卿百官三九射 礼,乾曜上疏曰:“夫圣王之教天下也,必制礼以正人情,人情正则孝于家,忠于 国。此道不替,所以理也。所以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窃以古之择士,先观射礼,以明和容之义,非取一时之乐。夫射者,别正邪,观德 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臣窃见数年已来,射礼便废,或缘所 司惜费,遂令大射有亏。臣愚以为所费者财,所全者礼。故孔子云:‘尔爱其羊, 我爱其礼。’今乾坤再辟,日月贞明,臣望大射之仪,春秋不废,圣人之教,今古 常行,则天下幸甚。”乾曜寻出为梁州都督。

  开元初,邠王府僚吏有犯法者,上令左右求堪为王府长史者,太常卿姜皎荐乾 曜公清有吏干,因召见与语。乾曜神气清爽,对答皆有伦序,上甚悦之,乃拜少府 少监,兼邠王府长史。寻迁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无几,转尚书左丞。四年冬, 擢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旬日,与姚元之俱罢知政事。

  时行幸东都,以乾曜为京兆尹,仍京师留守。乾曜政存宽简,不严而理。尝有 仗内白鹰,因纵遂失所在,上令京兆切捕之。俄于野外获之,其鹰挂于丛棘而死, 官吏惧得罪,相顾失色。乾曜徐曰:“事有邂逅,死亦常理,主上仁明,当不以此 置罪。必其获戾,吾自当之,不须惧也。”遂入自请失旨之罪,上一切不问之,众 咸伏乾曜临事不慑,而能引过在己也。在京兆三年,政令如一。

  八年春,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加银青光禄大夫,迁侍中。久之, 上疏曰:“臣窃见形要之家并求京职,俊乂之士多任外官,王道平分,不合如此。 臣三男俱是京任,望出二人与外官,以叶均平之道。”上从之,于是改其子河南府 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絜为郑尉。因下制曰:“源弼等父在枢近,深惟谦挹,恐 代官之咸列,虑时才之未序,率先庶僚,崇是让德,既请外其职,复降资以授。 《传》不云乎:‘晋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 仁岂云远!”因令文武百僚父子兄弟三人并任京司者,任自通容,依资次处分,由 是公卿子弟京官出外者百余人。俄又有上书者,以为“国之执政,同其休戚,若不 稍加崇宠,何以责其尽心?”十年十一月,敕中书门下共食实封三百户,自乾曜及 张嘉贞始也。

  乾曜后扈从东封,拜尚书左丞相,仍兼侍中。乾曜在政事十年,时张嘉贞、张 说相次为中书令,乾曜不敢与之争权,每事皆推让之。及李元纮、杜暹知政事,乾 曜遂无所参议,但唯诺署名而已。初,乾曜因姜皎所荐,遂擢用;及皎得罪,为张 嘉贞所挤,乾曜竟不救之,议者以此讥焉。十七年夏,停兼侍中事。其秋,迁太子 少师,以祖名师,固辞,乃拜太子少傅,封安阳郡公。十九年,驾幸东都,乾曜以 年老辞疾,不堪扈从,因留京养疾。是年冬卒,诏赠幽州大都督,上于洛城南门举 哀,辍朝二日。

  乾曜从孙光裕,亦有令誉。历职清谨,抚诸弟以友义闻。初为中书舍人,与杨 滔、刘令植等同删定《开元新格》。历刑部户部二侍郎、尚书左丞,累迁郑州刺史, 称为良吏。寻卒。光裕子洧,亦早有美称。闺门雍睦,士友推之,历践清要。天宝 中,为给事中、蔸郑州刺史、襄州刺史、本道采访使。及安禄山反,既犯东京,乃 以洧为江陵郡大都督府长史、本道采访防御使、摄御史中丞,以兵部郎中徐浩为襄 州刺史、本州防御守捉使以御之。洧至镇卒。

  李元纮,其先滑州人,世居京兆之万年。本姓丙氏。曾祖粲,隋大业中屯卫大 将军。属关中贼起,炀帝令粲往京城以西二十四郡逐捕盗贼,粲抚循士众,甚得其 心。及义旗入关,粲率其众归附,拜宗正卿,封应国公,赐姓李氏。高祖与之有旧, 特蒙恩礼,迁为左监门大将军,以年老特令乘马于宫中检校。年八十余卒,谥曰明。 祖宽,高宗时为太常卿,别封陇西郡公。父道广,则天时为汴州刺史。时属突厥及 契丹寇陷河北,兼发河南诸州兵募,百姓骚扰。道广宽猛折衷,称为善政,存收慰 抚,汴州独不逃散。寻入为殿中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累封金城县侯。卒,赠秦 州都督,谥曰成。

  元纮少谨厚。初为泾州司兵,累迁雍州司户。时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公主 方承恩用事,百司皆希其旨意,元纮遂断还僧寺。窦怀贞为雍州长史,大惧太平势, 促令元纮改断,元纮大署判后曰:“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终无摇动。”竟执正不挠, 怀贞不能夺之。俄转好畤令,迁润州司马,所历咸有声绩。开元初,三迁万年县令, 赋役平允,不严而理。俄擢为京兆尹,寻有诏令元纮疏决三辅。诸王公权要之家, 皆缘渠立硙,以害水田,元纮令吏人一切毁之,百姓大获其利。又历工部、兵部、 吏部三侍郎。十三年,户部侍郎杨易、白知慎坐支度失所,皆出为刺史。上令宰 臣及公卿已下精择堪为户部者,多有荐元纮者,将授以户部尚书,时执政以其资浅, 未宜超授,加中大夫,拜户部侍郎。元纮因条奏人间利害及时政得失以奏之,上大 悦,因赐衣一副、绢二百匹。明年,擢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顷之,加 银青光禄大夫,赐爵清水男。

  元纮性清俭。既知政事,稍抑奔竞之路,务进者颇惮之。时初废京司职田,议 者请于关辅置屯,以实仓禀。元纮建议曰:“军国不同,中外异制。若人闲无役, 地弃不垦,发闲人以耕弃地,省馈运以实军粮,于是乎有屯田,其为益多矣。今百 官所退职田,散在诸县,不可聚也。百姓所有私田,皆力自耕垦,不可取也。若置 屯田,即须公私相换,征发丁夫,征役则业废于家,免庸则赋阙于国。内地置屯, 古所未有,得不补失,或恐未可。”其议遂止。

  先是,左庶子吴兢旧任史官,撰《唐书》一百卷、《唐春秋》三十卷,其书未 成,以丁忧罢职。至是,上疏请终其功,有诏特令就集贤院修成其书。及张说致仕, 又令在家修史。元纮奏曰:“国史者,记人君善恶,国政损益,一字褒贬,千载称 之,前贤所难,事匪容易。今张说在家修史,吴兢又在集贤撰录,遂令国之大典, 散在数处。且太宗别置史馆,在于禁中,所以重其职而秘其事也。望勒说等就史馆 参详撰录,则典册有凭,旧章不坠矣。”从之,乃诏说及吴兢并就史馆修撰。

  元纮在政事累年,不改第宅,仆马弊劣,未曾改饰,所得封物,皆散之亲族。 右丞相宋璟尝嘉叹之,每谓人曰:“李侍郎引宋遥之美才,黜刘晃之贪冒,贵为国 相,家无储积。虽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也!”后与杜暹多所异同,情遂不叶,至有 相执奏者,上不悦,由是罢知政事,出为曹州刺史,以疾去官。久之,拜户部尚书, 仍听致仕。二十一年疾瘳,起为太子詹事,旬日而卒。赠太子少傅,谥曰文忠。

  杜暹,濮州濮阳人也。父承志,则天初为监察御史。时怀州刺史李文暕以皇枝 近属,为雠人所告,承志推出之。俄而文暕得罪,承志坐贬,授方义令。累转天官 员外郎。既罗织事起,承志恐惧,遂称疾去官而归,卒于家。自暹高祖至暹,五代 同居,暹尤恭谨,事继母以孝闻。初举明经,补婺州参军,秩满将归,州吏以纸万 余张以赠之,暹惟受一百,余悉还之。时州僚别者,见而叹曰:“昔清吏受一大钱, 复何异也!”俄授郑尉,复以清节见知。华州司马杨孚,公直士也,深赏重之。寻 而孚迁大理正,暹坐公事下法司结罪,孚谓人曰:“若此尉得罪,则公清之士何以 劝矣?”特荐之于执政,由是擢拜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迁监察御史,仍往碛西覆屯。会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史 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不叶,更相执奏,诏暹按其事实。时暹已回至凉州,承诏复往 碛西,因入突厥骑施,以究虔赍等犯状。蕃人赍金以遗,暹固辞不受。左右曰: “公远使绝域,不可失蕃人情。”暹不得已受之,埋幕下,既去出境,乃移牒令收 取之。蕃人大惊,度碛追之,不及而止。暹累迁给事中,丁继母忧去职。十二年, 安西都护张孝嵩迁为太原尹,或荐暹往使安西,蕃人伏其清慎,深思慕之,乃夺情 擢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暹单骑赴职。明年,于阗王尉迟眺阴结突厥及诸 蕃国图为叛乱,暹密知其谋,发兵捕而斩之,并诛其党与五十余人,更立君长,于 阗遂安。暹以功特加光禄大夫。暹在安西四年,绥抚将士,不惮勤苦,甚得夷夏之 心。

  十四年,诏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遣中使往迎之。及谒见,又赐绢二百匹、 马一匹、宅一区。后与李元纮不叶,罢知政事,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又历魏州 刺史、太原尹。二十年,上幸北都,拜暹为户部尚书,便令扈从入京。行幸东都, 诏暹为京留守。暹因抽当番卫士,缮修三宫,增峻城隍,躬自巡检,未尝休懈。上 闻而嘉之,赐敕书曰:“卿素以清直,兼之勤干。自委居守,每事多能,政肃官僚, 惠及黎庶。城隍宫室,随事修营,且有成功,不疲人力。甚善甚善,慰朕怀也。” 俄代李林甫为礼部尚书,累封魏县侯。二十八年,病卒,年六十余,诏赠尚书右丞 相。

  暹在家孝友,爱抚异母弟昱甚厚。然素无学术,每当朝谈议,涉于浅近。常以 公清勤俭为己任,时亦矫情为之。弱冠便自誓不受亲友赠遗,以终其身。及卒,上 甚悼惜之,遣中使就家视其丧事,内出绢三百匹以赐之。尚书省及故吏赙赠者,其 子孝友遵其素约,皆拒而不受。太常谥曰“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都官员外 郎韦廉以暹有忠孝之美,所谥不尽其行,建议驳之。太常博士裴总执曰:“杜尚书 往以墨缞受职事,虽云奉国,不得为孝。请依旧为定。”孝友又诣阙陈诉上闻,而 更令所司详定,竟谥曰贞孝。

  韩休,京兆长安人。伯父大敏,则天初为凤阁舍人。时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人 诬告,云有逆谋,则天令大敏就州推究。或谓大敏曰:“行褒诸李近属,太后意欲 除之,忽若失旨,祸将不细,不可不为身谋也。”大敏曰:“岂有求身之安而陷人 非罪!”竟奏雪之。则天俄又命御史重覆,遂构成其罪,大敏坐推反失情,与知反 不告同罪,赐死于家。父大智,官至洛州司功。

  休早有词学,初应制举,累授桃林丞。又举贤良。玄宗时在春宫,亲问国政, 休对策与校书郎赵冬曦并为乙第,擢授左补阙。寻判主爵员外郎,历迁中书舍人、 礼部侍郎,兼知制诰,出为虢州刺史。时虢州以地在两京之间,驾在京及东都,并 为近州,常被支税草以纳闲厩。休奏请均配余州,中书令张说驳之曰:“若独免虢 州,即当移向他郡,牧守欲为私惠,国体固不可依。”又下符不许之。休复将执奏, 僚吏曰:“更奏必忤执政之意。”休曰:“为刺史不能救百姓之弊,何以为政!必 以忤上得罪,所甘心也。”竟执奏获免。岁余,以母艰去职,固陈诚乞终礼,制许 之。服阕,除工部侍郎,仍知制诰,迁尚书右丞。

  开元二十一年,侍中裴光庭卒,上令萧嵩举朝贤以代光庭才,嵩盛称休志行, 遂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休性方直,不务进趋,及拜,甚允当时之望。 俄有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之岭外,休进曰:“美玉卑位,所犯又非巨害, 今朝廷有大奸,尚不能去,岂得舍大而取小也!臣窃见金吾大将军程伯献,依恃恩 宠,所在贪冒,第宅舆马,僭拟过纵。臣请先出伯献而后罪美玉。”上初不许之, 休固争曰:“美玉微细犹不容,伯献巨猾岂得不问!陛下若不出伯献,臣即不敢奉 诏流美玉。”上以其切直,从之。初,萧嵩以休柔和易制,故荐引之。休既知政事, 多折正嵩,遂与休不叶。宋璟闻之曰:“不谓韩休乃能如是,仁者之勇也。”

  其年夏,加银青光禄大夫。十二月,转工部尚书,罢知政事。二十四年,迁太 子少师,封宜阳子。二十七年病卒,年六十八,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忠。宝应元 年,重赠太子太师。

  子洽、洪、汯、滉,皆有学尚,风韵高雅。洽,天宝初为殿中侍御史卒。洪, 为司库员外郎。洽弟浑,除大理司直。御史大夫王鉷犯法,籍没其家,洽兄浩为万 年主簿,捕其资财,有所容隐,为京兆尹鲜于仲通所发,配流循州。洪、汯并坐贬 职。后遇赦,量移洪为华州长史。属安禄山反,西京失守,洪陷于贼,贼授官,将 见委任,洪与浩及汯、滉、浑同奔山谷,以投行在。至谷口,洪、浩、浑及洪子四 人并为贼所擒,并命于通衢。洪重交友,籍甚于时,见者掩涕,肃宗闻其重臣子, 能以忠而死,赠太常卿。浩赠吏部郎中,浑赠太常少卿。汯,上元中为谏议大夫。 滉、洄,别有传。

  裴耀卿,赠户部尚书守真子也。少聪敏,数岁解属文,童子举。弱冠拜秘书正 字,俄补相王府典签。时睿宗在蕃,甚重之,令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府中, 以备顾问,府中称为学直。及睿宗升极,拜国子主簿。开元初,累迁长安令。长安 旧有配户和市之法,百姓苦之。耀卿到官,一切令出储蓄之家,预给其直,遂无奸 僦之弊,公私甚以为便。在职二年,宽猛得中。及去官,县人甚思咏之。十三年, 为济州刺史。其年,车驾东巡,州当大路,道里绵长,而户口寡弱,耀卿躬自条理, 科配得所。时大驾所历凡十余州,耀卿称为知顿之最。又历宣、冀二州刺史,皆有 善政,入为户部侍郎。

  二十年,礼部尚书、信安王祎受诏讨契丹,诏以耀卿为副。俄又令耀卿赍绢二 十万匹分赐立功奚官,就部落以给之。耀卿谓人曰:“夷虏贪残,见利忘义,今赍 持财帛,深入寇境,不可不为备也。”乃令先期而往,分道互进,一朝而给付并毕。 时突厥及室韦果勒兵邀险,谋劫袭之,比至而耀卿已还。

  其冬,迁京兆尹。明年秋,霖雨害稼,京城谷贵。上将幸东都,独召耀卿问救 人之术,耀卿对曰:

  臣闻前代圣王,亦时有忧害,更施惠泽,活国济人,由是苍生仰德,史册书美。 伏以陛下仁圣至深,忧勤庶政,小有饥乏,降情哀矜,躬亲支计,救其危急。上玄 降鉴,当更延福祚,是因有小灾而增辉圣德也。今既大驾东巡,百司扈从,太仓及 三辅先所积贮,且随见在发重臣分道赈给,计可支一二年。从东都更广漕运,以实 关辅。待稍充实,车驾西还,即事无不济。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万国朝宗, 百代不易之所。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往者贞观、永徽 之际,禄禀数少,每年转运不过一二十万石,所用便足,以此车驾久得安居。今国 用渐广,漕运数倍于前,支犹不给。陛下数幸东都,以就贮积,为国大计,不惮劬 劳,只为忧人而行,岂是故欲不往。若能更广陕运,支粟入京,仓禀常有三二年粮, 即无忧水旱。今天下输丁约有四百万人,每丁支出钱百文,五十文充营窖等用,贮 纳司农及河南府、陕州以充其费。租米则各随远近,任自出脚送纳东都。从都至陕, 河路艰险,既用陆脚,无由广致。若能开通河漕,变陆为水,则所支有余,动盈万 计。且河南租船候水始进,吴人不便河漕,由是所在停留,日月既淹,遂生隐盗。 臣望沿流相次置仓。

  上深然其言。寻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语在《食货志》。 凡三年,运七百万石,省脚钱三十万贯。或说耀卿请进所省脚钱,以明功利。耀卿 曰:“此盖公卿盈缩之利耳,不可以之求宠也。”乃奏充所司和市、和籴等钱。

  明年,迁侍中。二十四年,拜尚书左丞相,罢知政事,累封赵城侯。时夷州刺 史杨浚犯赃处死,诏令杖六十,配流古州。耀卿上疏谏曰:

  伏以圣恩天覆,仁育庶类,凡死罪之属,不欲尸诸市朝,全其性命,流窜而已。 所以政致刑措,狱无冤人,旷古以来,未有斯美。臣愚以为全生免死,诚为至化, 有耻且格,为训将来。苟有未安,不敢缄默。

  臣以为刺史、县令,与诸吏稍别,人之父母,风化所瞻,一为本部长官,即合 终身致敬。决杖者,五刑之末,只施于抶扑徒隶之间,官廕稍高,即免鞭挞。令决 杖赎死,诚则已优,解体受笞,事颇为辱。法至于死,天下共之,刑至于辱,或有 所耻。况本州刺史,百姓所崇,一朝对其人吏,背脊加杖,屈挫拘执,人或哀怜, 忘其免死之恩,且有伤心之痛,恐非敬官长劝风俗之意。

  又杂犯死罪,无杖刑,奏报三覆,然后行决。今非时不覆,决杖便发,倘狱或 未尽,又暑热不耐,因杖或死,即是促其处分,不得顺时。将欲生之,却夭其命, 又恐非圣明宽宥之意。前后频在州县,或缘杂犯决人,每大暑盛夏之时,决杖多死, 秋冬已后,至有全者。伏望凡刺史、县令于本部决杖及夏暑生长之时,所定杖刑, 并乞停减。即副陛下好生之德,于死者皆有再生之恩。

  俄而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立功还,诏加河西、陇右两节度使,仍令经略吐蕃。 嘉运既承恩宠,日夕酣宴,不时赴军。耀卿密上疏曰:“伏见盖嘉运立功破贼,更 委两军,以勇果之才,承战胜之势,吐蕃小丑,不足歼夷。然臣近日与其同班,观 其举措,精劲勇烈,诚则有余,言气矜夸,恐难成事。莫敖败于蒲骚之役,举趾稍 高,《春秋》书之为惩诫。恐其有骄敌之色,臣窃忧之。入秋防边,日月稍逼,接 对人吏,须识其宜。今将抚边军,未言发日,若临事始去,人吏未识,虽决在一时, 恐将非制胜万全之道。况兵未训练,不知礼法,人未怀惠,士未同心,求其忘性命 于一时,惮严刑于少选,纵威逼而进,因而立功,恐非师出以律,久长之义。又万 人性命,决在将军,不得已而行之,凿凶门而即路。今酣宴朝夕,优渥有余,亦恐 非爱人忧国之意,不可不察。若不可回换,即望速遣进途,仍乞圣恩,勖以严命。” 疏奏,上乃促嘉运赴军,竟以无功而还。

  天宝元年,改为尚书右仆射,寻转左仆射。一岁薨,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 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佶,字弘正,幼能属文。弱冠举进士,补校 书郎,判入高等,授蓝田尉。时有诏命畿内诸县城奉天,时严郢为京兆,政尚峻暴, 加以朝旨甚迫,尹正之命,急如风霆。本曹尉韦重规其室方娠而疾,畏郢之暴,不 敢以事故免。佶因请代,役无愆程,当时义之。德宗南狩,佶诣行在,拜拾遗,转 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朝廷欲以含垢为意,佶抗议请讨,上深器之,前席慰勉。 三迁吏部员外,历驾部兵部郎中,迁谏议大夫。会黔中观察使韦士宗惨酷驭下,为 夷獠所逐,俾佶代之,酋渠自化。其后为瘴毒所侵,坚请入觐,拜同州刺史。征入 为中书舍人,迁尚征入为中舍人,迁尚书右丞。时兵部尚书李巽兼盐铁使,将以使 局置于本行,经构已半,会佶拜命,坚执以为不可,遂令彻之。巽恃恩而强,时重 佶之有守,就拜吏部侍郎。以疾除国子祭酒,寻迁工部尚书致仕。元和八年卒,年 六十二,赠吏部尚书。佶清劲温敏,凡所定交,时称为第一流。与郑余庆特相友善, 佶殁后,余庆行朋友之服,搢绅美之。

  史臣曰:魏知古、卢怀慎、源乾曜、李元纮、杜暹、韩休、裴耀卿,悉蕴器能, 咸居宰辅。或心存启沃,或志在荐贤,或出爱子为外官,或止屯田于关辅,或不受 蕃人之赂,或坚劾伯献之奸,或广漕渠以充国用:此皆立事立功,有足嘉尚者也。 卢、李、杜三君子,又以清白垂美简书,公孙弘之流也。乾曜职当机密,无所是非, 持禄保身,焉用彼相?

  赞曰:卢、魏、乾曜,弼违进贤。裴、韩、李、杜,远财劾奸。汗简书事,清 风肃然。万岁之后,其名不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