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

范晔·后汉书窦融列传列传·译文

(窦融)◆窦融传窦融字周公,扶风郡平陵县人。七世祖窦广国,是孝文皇后的弟弟,封为章武侯。他的高祖父,宣帝时以吏二千石从常山迁来。窦融从小就是个孤儿。王莽居摄年间,为强弩将军王俊的司马。东击翟义,还攻槐里,以军功被封为建武男。妹妹为大司空王邑

译文

  (窦融)

  ◆窦融传

  窦融字周公,扶风郡平陵县人。七世祖窦广国,是孝文皇后的弟弟,封为章武侯。他的高祖父,宣帝时以吏二千石从常山迁来。窦融从小就是个孤儿。

  王莽居摄年间,为强弩将军王俊的司马。东击翟义,还攻槐里,以军功被封为建武男。妹妹为大司空王邑的小妻。家住长安中,出入贵戚,交结乡里豪杰,以任侠行义驰名;然而服侍母亲兄长,抚养弱小的弟弟,在修仁行义。

  王莽末年,青州、徐州一带贼起,太师王匡请窦融为助军,一起东征。等到汉兵起,窦融又从王邑败于昆阳下,归长安。汉兵长驱入关,王邑举荐窦融,拜为波水将军,赏黄金千斤,引兵到新丰。王莽败,窦融率军降更始大司马赵萌,赵萌以窦融为校尉,很器重他,举荐窦融为巨鹿太守。窦融见更始新立,东方还在扰乱,不想出关,想到高祖父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校尉,从弟也为武威太守,几代人都在河西,知道当地的风俗习惯,就独对兄弟们说:“现在天下的安危还不可知,河西富饶,以黄河为带很是牢固,张掖属国有精兵万骑,一旦发生紧急事变,杜绝黄河渡口,就足以自守,这是我们遗留子孙后代的好地方啊。”兄弟们都同意。窦融就在当天求见赵萌,辞去巨鹿太守,要求到河西去。赵萌向更始说了,于是得为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大喜,即带着家属到西北去了。到了张掖,安抚结交当地豪杰,与少数民族和睦相处,很得四方民众的欢心,河西很快地归附于他。这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和所有州郡豪杰,窦融都与他们厚交善待。

  等到更始败,窦融与梁统等计议说:“今天下扰乱,不知结局如何。河西险要处在羌胡中间,不同心协力就不能自守。权力都是一般大,又没有一个统率。应当推举一人为大将军,共保五郡安全,以观察时局的变化。”商议已定,对大将军人选互相谦让,都以窦融世代任河西官吏,受大家敬重向往,于是就共推窦融代理河西五郡大将军职务。这时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都是孤立无所党属,就共同以书信告示他们,二人即解下印绶辞去。

  于是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厍钩为金城太守。窦融仍居属国,兼任都尉职务不变,配备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朴实,而窦融等政治也宽和,上下相亲,安然富裕。修兵马,习战射,明边防烽火警报,遇到羌胡侵犯边塞,窦融经常亲自率军与诸郡一起赴救,都能如期到达,常常打败入侵者。后来匈奴也吸取了教训,很少再来侵扰。而依附在塞内的羌胡都震慑亲附,安定、北地、上郡等地遭到凶饥的流浪人口,都络绎不绝地来归。窦融等远道听说光武即位,就心想东向洛阳,因河西相隔遥远,无法自通。这时隗嚣先用建武年号,窦融等人受正朔,隗嚣都假其将军印绶。隗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派辩士雍率游说河西说:“更始当了皇帝,很快就败亡了,这是一姓不能再兴的效验。今如认定一个主子,与其建立依属关系,一旦受其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力就丢失了,以后如遇到危险,就后悔莫及了。现在豪杰竞争,胜负未决,当各据地盘,与陇、蜀合从,高可像六国一样成一国之王,下也可以像赵佗一样做个南海尉哩。”窦融等于是召集豪杰及各太守一同计议,其中胆智之士都说:“汉继承了尧的宗统,历数修久。现在皇帝姓号见之于河图赤伏符图书,自从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都揭示汉当再受符命,很久以前就说了,所以刘子骏改易名字为刘秀,望能应验符运。到了王莽末年,道士西门君惠说刘秀当为天子,于是准备立刘子骏。事情发觉后刘子骏被杀,观看的老百姓说‘:刘秀真是你们的主子啊。’这是不久前暴露出来的,有智之士所共见的。不讲天命,我们姑且以人事来评论:现在称帝的有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天子之位他姓大概是不相敌的。”诸郡太守各有宾客,有的赞成,有的反对。窦融详加比较分析,于是决策东向。

  五年(29)夏,派遣长史刘钧向光武呈上书信献上马匹。先是,帝闻河西完整富裕,地接陇、蜀,常想把窦融招来以逼隗嚣和公孙述,派使者向窦融通书信,恰好在路途上遇到刘钧,就一同返回。帝见刘钧十分欢喜,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就叫他回去,赐窦融玺书说“:诏令代理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慰劳你镇守边塞五郡,兵精马壮,仓库充实,百姓富裕,对外挫败了羌胡的入侵,对内使百姓获得了幸福生活。威德流闻,我为之虚心相望,只是道路隔塞,令我悒悒不已!长史所奉书献马都收到了,深知你的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蜀汉相攻,权力在将军手中,你举足左右,就见轻重。以此而言,想相厚结难道有限度吗?诸事都为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更迭而兴,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如想立齐桓晋文之业,辅佐微国,当努力完成辅佐功业;如要想三分鼎足,连横合纵,也应当视时而定。天下没有统一,我与你不在同一地域,不是互相吞并的国家。现在的议者,必有任嚣效法赵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的但没有分人民的,自己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罢了。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有便来信。”于是授窦融为凉州牧。玺书既到,河西都感惊震,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网罗张立之情。窦融即再派刘钧上书说:“窦融暗自思忖,有幸托先君的末属,蒙恩为外戚,世代二千石。到我这一代,又列都尉,滥充将帅,守卫西北一隅。以委质于郡就易为辞说,以纳忠于君就易于出力。书信不足以深达至诚,所以派遣刘钧口头向你披肝沥胆。我把表里都显露出来,丝毫没有隐瞒。而玺书却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令我痛伤。我窦融虽没有见识,还知道利害的分界、顺逆的区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侍奉奸伪之人;废弃忠贞之节,而为倾覆郡国之逆行。抛弃已成之基业,而求毫无希望的利益呢。这三者虽然是问一个狂夫,还知道何去何从,而我窦融独何以用心呢!谨遣同母兄弟窦友到京,口头陈述我区区之意。”窦友到高平刚好隗嚣反叛,道路阻绝,只得返回,另派司马席封从小道到洛阳呈上书信。帝再遣席封赐书窦融、窦友兄弟,对他们安慰鼓励非常周到。窦融既已深知帝意,就写信给隗嚣责让他说:“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危运之世,国家不利之时,将军守节不邪,奉事本朝,并长子隗恂委身于国,无疑的诚心,于此可见。窦融等所以欣然敬佩将军崇高的忠义,愿意为将军效力,正是为了这个缘故。

  而后来将军为了一时的私忿,改变节气另图大事,君臣之间兵戎相争。抛弃已成之功,另造难成之业,背山东之义,通西蜀之谋,百年累计起来的成果,毁之一旦,岂不可惜!是不是你下面的人贪功献计,以至如此呢?融实在为之痛惜!当今西州地势局促,人兵离散,辅助别人容易,自创局面很难。假如走错了路还不回头,听到道理还在迷惑,不是被南面的公孙述所吞并,就只有加入北面卢芳的一伙了,依靠虚交而改变强劲对手,依赖远方的救援而轻视眼前的劲敌,看不到有什么好处。融听说智者不危害众人来举事,仁者不造**忠义来徼功。今以小敌大,对众人安危怎么说呢?弃子徼功,对你子之义又怎么说呢?而且你当初臣事本朝,稽首北拜,是忠于臣节。后来遣子入朝,流着眼泪送别,是慈父的恩情。一下子把忠臣之节慈父之恩全都抛弃,叫吏士们怎样看你呢?忍心抛弃骨肉,叫留子又怎样想你呢?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郭城都成了丘墟,生人多死于沟壑,今天残存下来的,不是从刀缝中逃过来的,就是些流亡的单身。到现在伤痍之体还没有痊愈,哭泣之声还在耳际哀鸣。幸赖天运稍为缓和了一点点,而将军又要重生灾难,这是要使久病者不得恢复,幼孤者再罹流离痛苦,其为悲痛,尤足怜悯心伤,言之使人酸鼻!庸人尚且不忍,何况仁者呢?融听说为忠容易,但要忠得适宜实在很难。替人忧虑得太过分了,难免是以德取怨,我知道我将以言获罪于将军了。区区所献,望将军省悟。”隗嚣不接受,窦融就与五郡太守砥厉兵马,上疏请示出师日期。帝非常嘉美窦融的举动,就赐窦融外属图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传》。

  诏书回报说“:每追念外戚,孝景皇帝出自窦氏,定王,景帝之子,是我的先祖。以前因魏其一言,得继正统,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很好的德行,延及子孙,这是皇太后神灵,上天保佑汉朝啊。从天水来的人,传写将军责让隗嚣的书信,痛入骨髓。叛臣看到了当股忄栗惭愧,忠臣看到了当酸鼻流涕,义士看到了当心明眼亮,不是忠孝诚恳,怎能这样?德薄的人怎么能忍受!

  隗嚣自知失掉河西帮助,族灭之祸就将到来,想进行挑拨离间,造谣惑众,以便转相解说勾结,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官,不了解国家及将军本意,多采取虚伪,夸大荒诞胡说,使忠孝失望,传言失实。毁誉之来,都不是偶然的,不可不思。现在关东盗贼已平定,大军今当全部向西,将军请秣马厉兵,以等待会师。”窦融接到诏书,就与诸郡守率兵进入金城。

  起初,更始时,先零羌封何诸种杀了金城太守,占了金城,隗嚣遣使贿赂封何,与他结盟,准备使用他的部众。窦融等因此出兵,进击封何,大破其军,斩首千余级,得牛马羊万头,谷数万斛,因而依据黄河耀武扬威,以等待光武的到来。后因大兵没有进发,窦融才退还。帝以窦融说到做到,更为嘉奖,诏令右扶风修理窦融父亲坟墓,用大牢祭祀。几次派遣轻骑往来,馈赠四方美味食品。梁统就使人刺杀张玄,因此与隗嚣断绝,都解下所假用的将军印绶。

  七年(31)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而离郡,窦融秉承帝意拜曾竺为武锋将军,以辛肜代竺曾为酒泉太守。秋,隗嚣发兵侵犯安定,帝准备亲自西征,先告诫窦融出兵日期。正好遇雨,道路阻塞,且隗嚣兵已退,就停止了。窦融到了姑臧,被诏罢归。窦融恐大兵延久不出,就上书说:“隗嚣听说你将率大军西征,窦融派兵东出,士兵骚动,计议不予抵抗。隗嚣将高峻之流都想逢迎大军,后来听说大军已退,高峻等复起了疑心。隗嚣扬言东方有变,于是西州的豪杰们再往附从隗嚣,隗嚣又引公孙述将领,令他们守城门。窦融孤弱,介于陇蜀之间,虽有陛下威灵,还须从速救援。国家当其前,窦融兵促其后,缓急交错使用,首尾互相照应。隗嚣势蹙迫,进退不得,就必定破他了。假如大军不早进,久生疑窦,那么外长寇仇志气,内示困厄虚弱,再使谗邪有机可乘,臣实在忧虑,请陛下哀怜。”帝深表赞美。

  八年(32)夏,光武亲自西征隗嚣,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辆,与大军会师于高平第一城,窦融先派遣从事先问会见礼仪,这时军旅更迭兴起,诸将与三公错于道,有的背着使者喁喁私语。帝听说窦融先问礼仪,很高兴,就以此向百官宣示。于是大排酒宴举行盛大宴会,引见窦融等,待之以特殊礼节。拜其弟窦友为奉车都尉,从弟窦士为太中大夫。于是共同进军,隗嚣部众大溃败,所有城邑都归降了。帝以窦融高功,下诏以安丰、阳泉、蓼、安风四县封窦融为安丰侯,弟窦友为显亲侯。就依次封诸将帅“:武锋将军竺曾为助义侯,武威太守梁统为成义侯,张掖太守史苞为褒义侯,金城太守厍钧为辅义侯,酒泉太守辛肜为扶义侯。”封爵完毕,光武东归,派窦融等都西还镇抚原郡。窦融以兄弟并受爵位,久在西北镇抚一方,恐惧不能自安,几次上书请求派人替代。诏书回答说“:我与将军如左右手一样,你几次要求退位,为什么不晓人意呢?希望你勉励循教士民,不可擅自离开部队。”等到陇、蜀平定,诏窦融与五太守来京师奏事,官属宾客相随,车子千余辆,马牛羊遍野。窦融到,至洛阳城门,呈上凉州牧、张掖郡国都尉、安丰侯印绶,帝令使者退还侯的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有加,倾动京师。数月,拜为冀州牧,十余日,又迁升为大司空。窦融自认为自己不是老臣,一旦入朝,位列功臣之上,每次召会进见,容貌和说话口气卑恭到了极点,帝因此更加亲近厚爱他。窦融小心翼翼,一直不能自安,几次辞让爵位,并求侍中金迁转达至诚。又上疏说“:窦融年五十三,有个儿子十五岁,性格顽劣驽钝,融朝夕教他学习经艺,不让他观看天文,见谶记,目的是使他恭敬严肃不惹是非,能循规蹈矩走正道,不愿他有才能,更何况是传给他以连城广士,让他享有诸侯王国的特殊待遇呢?”因而再次请在闲暇时接见他,帝不许。

  后来朝事完了,窦融小心翼翼退到座后,帝知窦融又想辞让,就使左右传他出去。他日会见,迎窦融说:“前几天知公想辞职还乡,所以让你大暑天回家自便休息。今日相见,宜讨论他事,不得又讲辞职的事。”窦融因此不敢再陈请。

  二十年(44),大司徒戴涉因所荐举的人偷盗黄金下狱,帝以三公参与职事,不得已避嫌免去窦融大司空职。

  第二年,加位特进。

  二十三年(47),代阴兴行卫尉事,仍加特进如故,又兼领将作大匠。弟窦友为城门校尉,兄弟并掌管禁兵。窦融再次请求辞职回乡,帝经常赏赐钱帛,掌管皇家饮食的太官时常送来珍奇食品。窦友死后,帝怜悯窦融年老气衰,派遣中常侍、中谒者到窦融卧室勉强劝进酒食。窦融长子窦穆,娶内黄公主,代窦友为城门校尉。窦穆子窦勋,娶东海恭王强女氵比阳公主,窦友子窦固,也娶光武女涅阳公主。显宗即位,以窦融从兄之子窦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家有着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的特殊恩宠,都在同一个时期。自祖到孙,在京城官府邸第相望,奴婢上千,在众多亲戚功臣中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永平二年(59),窦融从兄之子窦林因犯罪被杀。帝于是几次下诏书切责窦融,以窦婴、田虫分祸败的历史事实相训戒。窦融惶恐请归乡里,诏令归府第养病。岁余,接受窦融呈上卫尉印绶,赐养牛,上樽酒。窦融在宿卫十多年,年老了,子孙放纵胡为,多有不法。窦穆等与一些轻薄儿相交往,属托郡县干扰政事。因封在安丰,想让姻戚们都占据原来的六安国,就假托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休妻,而以女儿嫁刘盱。五年,刘盱被弃妻家上书报告情况,帝大怒,就将窦穆等的官职尽行罢免,诸窦中为郎吏的都携带家属回乡下老家,只窦融一人留在京师。窦穆等西至函谷关,有诏又将他们全部追回。适逢窦融去世,

  时年七十八岁,谥曰戴侯,送了很多钱财帮助办理丧事。帝以窦穆不能修整高尚自己,而拥有大量财富,就常令谒者一人监护其家。谒者面奏窦穆父子自从失势,几次口出怨言,帝令他带家属回原郡,只有窦勋以氵比阳公主女婿得以留在京师。窦穆以贿赂小吏的罪名,被郡逮捕归案,与子窦宣都死在平陵狱中,窦勋也死在洛阳狱中。很久后,诏令接回窦嘉夫人与一个小孙子居洛阳家舍。

  十四年(71),封窦勋弟窦融为安丰侯,食邑二千户,继奉窦融后嗣。和帝初,为少府。等到窦勋子大将军窦宪被杀,免就国。窦嘉卒,子窦万全继嗣。万全死,子会宗继嗣。窦万全弟子窦武,别有传。史官评论道:窦融开始以豪侠为名,在风尘中挺拔而出,投会天的间隙,遂由王侯之尊蝉蛲而出,终于荣膺卿相的显位,这真是徼功趋势的人啊。等到他爵位崇高完满,又能把权宠搁置在一旁,诚惶诚恐好像自己实在不得已,这又是何等的聪明啊!我曾经独自详细品味此子的风度,虽然他经纬国家的才能不足多谈,而进退去就之礼则是很值得说说的哩。

后汉书简介

  《后汉书》是一部由我国南朝刘宋时期的历史学家范晔编撰的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史书。与《史记》、《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书中分十纪、八十列传和八志(司马彪续作),记载了从光武帝刘秀起至汉献帝的195年历史。

后汉书·窦融列传列传原文

  窦融 弟子固 曾孙宪 玄孙章

  窦融字周公,扶风平陵人也。七世祖广国,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融高祖父,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摄中,为强弩将军司马,东击翟义,还攻槐里,以军功封建武男。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妻。家长安中,出入贵戚,连结闾里豪杰,以任侠为名;然事母兄,养弱弟,内修行义。王莽末,青、徐贼起,太师王匡请融为助军,与共东征。

  及汉兵起,融复从王邑败于昆阳下,归长安。汉兵长驱入关,王邑荐融,拜为波水将军,赐黄金千斤,引兵至新丰。莽败,融以军降更始大司马赵萌,萌以为校尉,甚重之,荐融为巨鹿太守。

  融见更始新立,东方尚扰,不欲出关,而高祖父尝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校尉,从弟亦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独谓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兄弟皆然之。融于是日往守萌,辞让巨鹿,图出河西。萌为言更始,乃得为张掖属国都尉。融大喜,即将家属而西。既到,抚结雄杰,怀辑羌虏,甚得其欢心,河西翕然归之。

  是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B239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与为厚善。及更始败,融与梁统等计议曰:“今天下扰乱,未知所归。河西斗绝在羌湖中,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五郡,观时变动。”议既定,而各谦让,咸以融世任河西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是时,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并孤立无党,乃共移书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绶去。于是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B239钧为金城太守。融居属国,领都尉职如故,置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质朴,而融等政亦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修兵马,习战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辄自将与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辄破之。其后匈奴惩B06C,稀复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亲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饥者,归之不绝。

  融等遥闻光武即位,而心欲东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时,隗嚣先称建武年号,融等从受正朔,嚣皆假其将军印绶。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使辩士张玄游说河西曰:“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殆,虽悔无及。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决,当各据其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融等于是召豪杰及诸太守计议,其中智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姓号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建明汉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故刘子骏改易名字,冀应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门君惠言刘秀当为天子,遂谋立子骏。事觉被杀,出谓百姓观者曰:‘刘秀真汝主也。’皆近事暴著,智者所共见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论之:今称帝者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当也。”诸郡太守各有宾客,或同或异。融小心精详,遂决策东向。五年夏,遣长史刘钧奉书献马。

  先是,帝闻河西完富,地接陇、蜀,常欲招之以逼嚣、述,亦发使遗融书,遇钧于道,即与俱还。帝见钧欢甚,礼飨毕,乃遣令还,赐融玺书曰:“制诏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长史所奉书献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具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迭兴,千载一会。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效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便宜辄言。”因授融为凉州牧。

  玺书既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网罗张立之情。融即复遣钧上书曰:“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复备列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弟友诣阙,口陈区区。”友至高平,会嚣反叛,道绝,驰还,遣司马席封间行通书。帝复遣席封赐融、友书,所以慰藉之甚备。

  融既深知帝意,乃与隗嚣书责让之曰:

  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BE7B之间,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难就,去从义,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周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自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大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

  帝深嘉美之,乃赐融以外属图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传》。诏报曰:“每追念外属,孝景皇帝出自窦氏,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继统以正,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孙,此皇太后神灵,上天祐汉也。从天水来者写将军所让隗嚣书,痛入骨髓。畔臣见之,当股栗惭愧,忠臣则酸鼻流涕,义士则旷若发目蒙,非忠孝悫诚,孰能如此?岂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嚣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祸将及,欲设间离之说,乱惑真心,转相解构,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僚,不晓国家及将军本意,多能采取虚伪,夸诞妄谈,令忠孝失望,传言乖实。毁誉之来,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关东盗贼已定,大兵今当悉西,将军其抗厉威武,以应期会。”融被诏,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

  初,更始时,先零羌封何诸种杀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嚣使使赂遗封何,与共结盟,欲发其众。融等因军出,进击封何,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得牛、马、羊万头,谷数万斛,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诏右扶风修理融父坟茔,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梁统乃使人刺杀张玄,绝与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七年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而去郡,融承制拜曾为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代之。

  秋,隗嚣发兵寇安定,帝将自西征之,先戒融期。会遇雨,道断,且嚣兵已退,乃止。融至姑臧,被诏罢归。融恐大兵遂久不出,乃上书曰:“隗嚣闻车驾当西,臣融东下,士众骚动,计且不战。嚣将高峻之属皆欲逢迎大军,后闻兵罢,峻等复疑。嚣扬言东方有变,西州豪杰遂复附从。嚣又引公孙述将,令守突门。臣融孤弱,介在其间,虽承威灵,宜速救助。国家当其前,臣融促其后,缓急迭用,首尾相资,嚣势排迮,不得进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进,久生持疑,则外长寇仇,内示困弱,复令谗邪得有因缘,臣窃忧之。惟陛下哀怜!”帝深美之。

  八年夏,车驾西征隗嚣,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两,与大军会高平第一。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适。是时,军旅代兴,诸将与三公交错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语。帝闻融先问礼仪,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会,引见融等,待以殊礼。拜弟友为奉车都尉,从弟士太中大夫。遂共进军,嚣众大溃,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诏以安丰、阳泉、蓼、安风四县封融为安丰侯,弟友为显亲侯。遂以次封诸将帅:武锋将军竺曾为助义侯,武威太守梁统为成义侯,张掖太守史苞为褒义侯,金城太守B239钧为辅义侯,酒泉太守辛肜为扶义侯。封爵既毕,乘舆东归,悉遣融等西还所镇。

  融以兄弟并受爵位,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诏报曰:“吾与将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勉循士民,无擅离部曲。”

  及陇、蜀平,诏融与五郡太守奏事京师,官属宾客相随,驾乘千余两,马、牛、羊被野。融到,诣洛阳城门,上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诏遣使者还侯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倾动京师。数月,拜为冀州牧,十余日,又迁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会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让爵位,因侍中金迁口达至诚。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质性顽钝。臣融朝夕教导以经艺,不得令观天文,见谶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循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逡巡席后,帝知欲有让,遂使左右传出。它日会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融不敢重陈请。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举人盗金下狱,帝以三公参职,不得已乃策免融。明年,加位特进。二十三年,代阴兴行卫尉事,特进如故,又兼领将作大匠。弟友为城门校尉,兄弟并典禁兵。融复乞骸骨,辄赐钱、帛,太官致珍奇。及友卒,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谒者即其卧内强进酒食。

  融长子穆,尚内黄公主,代友为城门校尉。穆子勋,尚东海恭王彊女B036阳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阳公主。显宗即位,以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数,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此。

  永平二年,林以罪诛,事在《西羌传》。帝由是数下诏切责融,戒以窦婴、田C1 70祸败之事。融惶恐乞骸骨,诏令归第养病。岁余,听上卫尉印绶, 赐养牛,上樽酒。融在宿卫十余年,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轻薄,属托郡县,干乱政事。以封在安丰,欲令姻戚悉据故六安国,遂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乃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穆等西至函谷关,有诏悉复追还。会融卒,时年七十八,谥曰戴侯,赙送甚厚。

  帝以穆不能修尚,而拥富资,居大第,常令谒者一人监护其家。居数年,谒者奏穆父子自失势,数出怨望语,帝令将家属归本郡,唯勋以B036阳主婿留京师。穆坐赂遗小吏,郡捕系,与子宣俱死平陵狱,勋亦死洛阳狱。久之,诏还融夫人与小孙一人居洛阳家舍。

  十四年,封勋弟嘉为安丰侯,食邑二千户,奉融后。和帝初,为少府。及勋子大将军宪被诛,免就国。嘉卒,子万全嗣。万全卒,子会宗嗣。万全弟子武,别有传。

  论曰:窦融始以豪侠为名,拔起风尘之中,以投天隙。遂蝉蜕王侯之尊,终膺卿相之位,此则徼功趣势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满,至乃放远权宠,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尝独详味此子之风度,虽经国之术无足多谈,而进退之礼良可言矣。

  固字孟孙,少以尚公主为黄门侍郎。好览书传,喜兵法,贵显用事。中元元年,袭父友封显亲侯。显宗即位,迁中郎将,监羽林士。后坐从兄穆有罪,废于家十余年。时天下B06C安,帝欲遵武帝故事,击匈奴,通西域,以固明习边事,十五年冬,拜为奉车都尉,以骑都尉耿忠为副,谒者仆射耿秉为驸马都尉,秦彭为副,皆置从事、司马,并出屯凉州。明年,固与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居延塞,又太仆祭肜、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骑都尉来

  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余级。呼衍王走,追至蒲类海。留吏士屯伊吾卢城。耿秉、秦彭绝漠六百余里,至三木楼山,来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祭肜、吴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为庶人。时,诸将唯固有功,加位特进。明年,复出玉门击西域,诏耿秉及骑都尉刘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固遂破白山,降车师,事已具《耿秉传》。固在边数年,羌胡服其恩信。

  肃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爱,累世崇重,加号长公主,增邑三千户;征固代魏应为大鸿胪。帝以其晓习边事,每被访及。建初三年,追录前功,增邑一千三百户。七年,代马防为光禄勋。明年,复代马防为卫尉。

  固久历大位,甚见尊贵,赏赐租禄,赀累巨亿,而性谦俭,爱人好施,士以此称之。章和二年卒。谥曰文侯。子彪,至射声校尉,先固卒,无子,国除。

  宪字伯度。父勋被诛,宪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为皇后,拜宪为郎,稍迁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兄弟亲幸,并侍宫省,赏赐累积,宠贵日盛,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宪恃宫掖声势,遂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后肃宗驾出过园,指以向宪,宪阴喝不得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过,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犹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宪如孤皱腐鼠耳。”宪大震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和帝即位,太后临朝,宪以侍中,内干机密,出宣诰命。肃宗遗诏以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瑰并中常侍,于是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以前太尉邓彪有义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以为太傅,令百官总己以听。其所施为,辄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又屯骑校尉桓郁,累世帝师,而性和退自守,故上书荐之,令授经禁中。所以内外协附,莫生疑异。

  宪性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初,永平时,谒者韩纡尝考劾父勋狱,宪遂令客斩纡子,以首祭勋冢。齐殇王子都乡侯暢来吊国忧,暢素行邪僻,与步兵校尉邓叠亲属数往来京师,因叠母元自通长乐宫,得幸太后,被诏召诣上东门。宪惧见幸,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暢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暢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后事发觉,太后怒,闭宪于内宫。

  宪惧诛,自求击匈奴以赎死。会南单于请兵北伐,乃拜宪车骑将军,金印紫绶,官属依司空,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明年,宪与秉各将四千骑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万骑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屯屠河,将万余骑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及缘边义从羌胡八千骑,与左贤王安国万骑出稒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左谷蠡王师子、右呼衍王须訾等,精骑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虏众崩溃,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比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口马、牛、羊、橐驼百余万头。于是温犊须、曰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前后二十余万人。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既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鳄。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埽,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宪乃班师而还。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宣明国威,而兵随其后。时虏中乖乱,汜、讽所到,辄招降之,前后万余人。遂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致以诏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宜修呼韩邪故事,保国安人之福。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南单于于漠北遗宪古鼎,容五斗,其傍铭曰“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宪乃上之。诏使中郎将持节即五原拜宪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赐策许焉。

  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置官属依太尉。宪威权震朝庭,公卿希旨,奏宪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从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振旅还京师。于是大开仓府,劳赐士吏,其所将诸郡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子舍人。

  是时,笃为卫尉,景、瑰皆侍中、奉车、驸马都尉,四家竞修第宅,穷极工匠。明年,诏曰:“大将军宪,前岁出征,克灭北狄,朝加封赏,固让不受。舅氏旧典,并蒙爵士。其封宪冠军侯。邑二万户;笃郾侯,景汝阳侯,瑰夏阳侯,各六千户。”宪独不受封,遂将兵出镇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侍弟,复遣车谐储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见,愿请大使。宪上遣大将军中护军班固行中郎将,与司马梁讽迎之。会北单于为南匈奴所破,被创遁走,固至私渠海而还。宪以北虏微弱,遂欲灭之。明年,夏遣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将兵击北虏于金微山,大破之,克获甚众。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

  宪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以忤意,相继自杀。由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而笃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三公。景为执金吾,瑰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懦,莫敢举奏。太后闻之,使谒者策免景官,以特进就朝位。瑰少好经书,节约自修,出为魏郡,迁颍川太守。窦氏父子兄弟并居列位,充满朝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将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为侍中、将、大夫、郎吏十余人。

  宪既负重劳,陵肆滋甚。四年,封邓叠为穰侯。叠与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又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乃与近幸中常侍郑众定议诛之。以宪在外,虑其惧祸为乱,忍而未发。会宪及邓叠班师还京师,诏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赐军吏各有差。宪等既至,帝乃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门,收捕叠、磊、璜、举,皆下狱诛,家属自徙合浦。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绶,更封为冠军侯。宪及笃、景、瑰皆遣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严能相督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本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禀假贫人,徙封罗侯,不得臣吏人。初,窦后之谮梁氏,宪等豫有谋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徙九真还,路由长沙,逼瑰令自杀。后和熹邓后临朝,永初三年,诏诸窦前归本郡者与安丰侯万全俱还京师。万全少子章。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猾虏未之胜,所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邪!窦宪率羌胡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比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是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怀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章字伯向。少好学,有文章,与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荐。

  永初中,三辅遭羌寇,章避难东国,家于外黄。居贫,蓬户蔬食,躬勒孝养,然讲然不辍。太仆邓康闻其名,请欲与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康遂荐章人东观为校书郎。

  顺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属文,以才貌选入掖庭,有宠,与梁皇后并为贵人。擢章为羽林郎将,迁屯骑校尉。章谦虚下士。收进时辈,甚得名誉。是时,梁、窦并贵,各有宾客,多交构其间,章推心待之,故得免于患。

  贵人早卒,帝追思之无已,诏史官树碑颂德,章自为之辞。贵人殁后,帝礼待之无衰。永和五年,迁少府。汉安二年,转大鸿胪。建康元年,梁后称制,章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贲中郎将。

  赞曰:悃悃安丰,亦称才雄。提B23A河石,奉图归忠。孟孙明边,伐北开西。宪实空漠,远兵金山。听笳龙庭,镂石燕然。虽则折鼎,王灵以宣。